2019年1月25日 星期五

王子與巫師

前言:本故事是根據符傲思的小說改編。某位研究所的同學幾年前在自己的無名部落格(現在已經消失)貼了一篇文章,對方以自己的話轉述符傲思「王子與巫師」的故事,我覺得很有趣,就擅自改編了,不太管作者的原意了。



一、

        從前有一位王子,他什麼都相信,只有三件事不相信。他不相信公主,不相信有島嶼、不相信有上帝。他的父王跟他說,公主、島嶼、上帝不存在,不必費心去求,因此年輕的王子相信父親的話。

        有一天,王子到鄰國渡假,看到了「島嶼」(在他眼中,是一片部份被水淹沒的土地,屬於大陸不可分割的一部份)。島上有模樣奇特、令他困惑不解的人(其實只是對方的長相與穿著,跟他不同而已),他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。正當他尋找一條小船,一名穿著黑色長袍的男子朝他走來。

        「那些不是大陸而是島嶼?!」年輕的王子訝異不已。

        「當然!」黑衣人也感到驚訝。

        「沙灘上那些模樣怪異、留著長髮的人,就是你們所說的『公主』?」

        「是的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你胡說!這……不是真的!」王子簡直不敢相信這樣的回答,但是黑衣人與剛才隨從之間的談笑──隨從們偷偷談論各國公主的美醜,其說法通通與父王所說完全相反!王子感到一陣暈眩,他用一隻手摀住臉,用另一隻手命令隨從將這名黑衣人按倒在地,決心花半天的時間,拷問那名男子。

        「說!我們腳下這片土地到底是什麼?大陸?還是島嶼?」

        「……」

        「王子問你話啊!快回答啊!」

        「……」

        「那些人是不是公主?還是一般的村婦?」

        「……」

        「我聽到你剛才與幾個婦人,還有我的僕人談論上帝!上帝到底存不存在?如果存在,就證明給我看!馬上叫他老人家出現在我的眼前!」王子咆哮著,他感到腳下的土地開始鬆軟,逐漸浮動起來……

        「你連那些美麗的公主都視而不見!怎能看到上帝?我已經盡我所能告訴你!你卻說什麼都不相信!硬逼別人說出你想聽到的話!像你這樣,就算上帝出現在你的眼前,親口告訴你們:『我就是!』只怕你們不會承認,反而會說。『這個該死的老乞丐!與吾王講的完全不同!一定在說謊!』唉~~」男子的手腳儘管被繩子牢牢綑住,依然不甘示弱,對著王子吼叫。

        不等王子開口,在旁邊愣了一下的隨從,趕緊舉起棍子擊打這名男子。

        「上……帝……存在……啊!……噢!祂存在!確實存在!……啊!啊!啊!我……噢不斯!你們為什麼打人?就算把我的舌頭切掉!我也不會改變我的信仰!我的回答!哇!嗚~~~

        隨從的拳頭、腳上與棍子上,沒有多久就沾滿鮮血。王子不敢凝視那位男衣男子,竭力忍受旁邊傳來的擊打聲與哀嚎聲,但他最後還是忍受不了,命令隨從停止拷問,並將男子身上的繩索解開。

       
「我就是上帝的忠實僕役!王子!島嶼存在!公主存在!這個世界因為上帝存在而存在!」男子奮力從地上爬起。
       

二、

        王子離開皇宮已經好幾年,除了國王,宮裡的人沒有不焦急探聽王子的下落,他們詢問當初跟隨王子而後歸來的隨從,好不容易弄清王子先前隱居的地方與最近一年的活動區域,卻突然得到王子回國的消息。

        某天早上,王子出現在皇宮門口,守門的待衛沒有馬上認出,將他擋在門外。正當王子與待衛爭執不下,國王忽然出現。

國王一眼認出兒子,命令待衛好好招待。

王子婉謝大家的招待,急忙向父親分享在外遊歷的經過,特別告訴父親「上帝存在」這件大事。

然而,國王沒有感染他的熱情,反而問王子:「上帝穿什麼衣服?」

王子回答:「上帝不需要衣服!只有人才需要!」

「那是傳教士的『神話』!你被騙了!難道你這七年都在為一些『看不到、摸不著』沒有經過証實的『抽像概念』奮鬥?看看你身那毫生氣的打扮!特別是那件黑色的長袍!唉!生命不該是這樣的!」國王嘆息。

「不!父王!您只看到表相!為了華美的衣服與享樂,我浪費了人生最美好的二十年!來到○○島,我發現自己非常愚昧,只相信肉眼能看見的東西,盲目相信某些東西不存在的說法,卻從不親自體驗、查證!」

「那麼,你是認為『上帝存在』了?!這麼輕信別人!你還不成熟啊!孩子!請認清!你之所以成長,是因為你在『大地』──是你過去一連串行為、思想、習慣等構成的因果所鍊造就的結果!是『大地』!不是『上帝』、『天國』、『地獄』這類虛無渺茫的概念!」國王苦笑著說道。

「但您剛說的歷程,難道沒有隱藏一些不為我們所知的規律與秩序嗎?」

「但那等於上帝存在嗎?孩子!萬事萬物彼此是有關連的,世界上所有現象是由肉眼看不見的繁多關係構成,並不是由你和一些信徒所謂的『上帝的意志』在推動萬事萬物!根本沒有上帝!只有人活著可以感受到的世界!如此而已!」

「遺憾!這是您對世界的認知?您不相信『大地』以外,存在神的世界?不相信天堂與地獄?」

「是的!相信我!這些形而上的概念經不起生命的考驗!甚至那些概念我敢斷言,是一群站在與生命敵對立場的人所構想出來的!由於某些原因,他們無法全然活在這個時空,享受自己遭遇的苦與樂,因此編造出一堆根本無從證實的東西,好擺平短暫的虛無與失落感,他們不自覺將自身的意願投射出去!」

「那只是你對我們的偏見罷了!再說,你斷言上帝不存在,卻沒有拿出什麼像樣的證據!只是泛泛將『相信上帝』的人當作是『容易輕信別人』的人,而將不信的人直接當作是成熟的人,這種判定會不會太主觀了?完全沒有客觀可言?」

「唉~~看來你還得經歷一些事!才有辦法醒悟過來!一個人的成長難免走上歧路……你到亞拉崗去吧!」國王原本希望王子多留幾天,不過他改變心意,希望王子趕緊上路。


三、

        亞拉崗是座熱鬧繁華的城市,有各式各樣的人。有遠從印度來從定居的僧侶,也有不同流派的占星師、命理學家、靈媒,還有無神論者。一神教的人極少,絕大多數是僑居此地的生意人。

王子來到他的領地,不僅沒有放棄他的信仰,反而將他的熱情與理想推向極致;決心按照奧古斯丁「上帝之城」的構想去重建亞拉崗,作為他改變這個國家的起點。他引入○○島上的人到此建立教會,而且協助其他派別的教會來這裡傳教。

剛開始,城裡的居民不以為意,不少人嘲笑王子對宗教的痴迷與愚蠢,不比老國王的英明睿智,冷眼望著那些努力拉攏民眾,發放米糧、救濟金跟窮人的教會。城裡的孩子與一些地痞無賴不時捉弄那些熱心的傳教士與信徒。然而,隨著時間流逝,一些人發現:這些教會及其信眾遠比他們想像的可怕!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,城裡的貧民區冒出了一堆教會,然而出現幾座矮小簡陋的教堂;之後,有些人發現:他們的孩子、兄弟姊妹走進教堂,甚至成了「上帝」與「耶穌基督」的信徒;而且他們當中,不少熱心勸服身旁的人不要去算命,不要崇拜偶像,要信主。

王子上任不到一年,城裡便出現暴亂。先是,幾百個家庭為了信仰,鬧家庭革命,接著,教會人士與占星師、命理師、風水師等人士,在街上為了命理問題爭論不休。一些激進人士為了讓討厭的事物消失,竟然拿著槌子、木棍去對方的教堂敲毀十字架,或者是搗爛廟裡的神像。基督教與當地的原有信仰越來越不相容,最後兩派人馬竟在市集上械鬥。

王子並不樂見這些衝突發生,儘管他希望能在有生之年,看到城裡的人改變信仰,卻不願不同宗教與哲學理念的人仇殺,因此他多次呼籲大家理性,克制自己的行為,禁止人們破壞其他宗教的廟宇、教會,也不准歧視不同信仰的人。然而,維護自身信仰與理念的堅持,最終戰勝王子還有亞拉崗人心中的理性與寬容。經過幾次慘烈的械鬥,亞拉崗城逐漸一分為二,一邊是基督教、天主教、東正教等一神信仰的聚集區,另一邊則是亞拉崗多神教、無神論者的聚集區。


四、

王子憂心忡忡回到家裡,儘管知道父王召他回來的用意,依然忐忑不安,一種不祥的預感從他離開亞拉崗後就盤踞心頭。國王雖然一如以往,平靜地看著兒子,不過王子卻不由自主回避父親的目光。

「頭一次難免遇到挫折。」國王微笑說道。

「確實不容易!是出了一點點……小狀況!」

「其實你在亞拉崗的所作所為,已經嚴重影響這個國家的安寧,因為你做了幾個『前所未有』的決定!為了信仰,你居然讓一個原本渾然一體的城邦,裂解成兩個互不相容而且隱然對立的城區!」國王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,逼視王子。

「您對和諧與整體的追求,我沒有忘!分城只是不得不然的權宜之計!」

「是啊!是一個為了某些想做卻一時做不起來的念頭,而不得不與敵人妥協的計策!你以為另一城區的亞拉崗人看不出你的企圖?」

「……」

「看來你還是不明白我的用意,你這一年是白過的了!」國王嘆了一口氣。

「雖然我對這座城所做不多,至少我努力將另一種選擇與希望帶進城內!成敗如何,到底由主來決定!」王子也抬起頭,昂然而視。

「又是些形而上的概念?」國王苦笑。

「概念、理想是可以在這個世界實現的!父王!在那個堅持您原有價值的城裡,窮人弱者毫無尊嚴可言,人們不論貧富只懂得羨慕、學習有錢人與所謂的『強者』,擁有很高的智慧、謀略,以及勤勞、節儉、孝順等等的美德,卻沒有『愛』,沒有『憐憫』,更沒有『正義』這些情操!」

「因為他們都跟你一樣!被那些人為的抽象概念給欺哄而不自知!」國王感到悲哀。現在,他決定使用激進的方式讓兒子醒悟,施起巫術讓死亡出現。

「這就是『死亡』!兒子!你說上帝存在,那麼就請上帝出現趕走它吧!否則你就等著嘗試死亡的擁抱,看你口中的『天父』會不會來救你!」

王子看到死亡嚇了一跳,他有點害怕,不過仍然鎮定地走向死亡。只是,當王子走到死亡面前一公尺的地方,突然停下腳步,轉身回來。

「不可試探  主!父王!這是您的幻術對吧?如果它真的是『死亡』,那麼就請『死亡』証明它自己!您從小告訴我公主、島嶼、上帝不存在,沒想到這些說法竟然沒有一個正確!沒有一個成立!您講的話與行為,我們還能相信嗎?『死亡』如果是真的,就請您不要再施展魔法!請讓『死亡』證明它自己吧!」

「可是『死亡』證明自身存在的方法,就是終結一個人的生命!」

「那麼,只好請『死亡』用我們當中的一個,來證明它不是您製造的假象吧!」

「既然您如此堅持!我就接受你的提議!」在王子拔出配劍之際,國王也從袖子「嗖」地抽出魔杖。於是,一場激烈的對決就此開始,延續幾千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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